VR与记忆科学：我们真的拥有过去吗？

2017/05/23 16:50:36

近日，英国一家公司研发出一款能“找回”记忆的VR系统，让试用的老人们激动到落泪。 

关于记忆，我们总是轻易勾起无限遐想，童年时光，青年时代，芳草阳光，斑驳橱窗...... 

今天的文章，将小心翼翼地撩起记忆的神秘面纱，犹抱琵琶，略睹芳容。 

你还记得吗？ 

 “你还记得吗？” 

 “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走进中学的情景吗？ 

 “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走进中学时，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吗？”

 “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走进中学时，那一天天气是好是坏，校门前的人是多是少吗？” 

 “我想那一天你的心情应该是有一些兴奋，有一些期待，有一些紧张，有一些好奇......”

你觉得我说对了多少呢？ 

我所描述的这些词语，将会唤醒你对这些情感的记忆，我描述地越细致，唤醒的作用就越强，你是否有感到思绪或多或少地飘回了那一刻，正在回想那天的阳光，那天的校门，那天的人群，那天的感受？ 

好的，如果你感受到了，请让我们用一个词语来定义你刚刚的思维过程——“记忆”。 

关于记忆，我们有一系列的问题。脑海中存在某种记忆，是怎样的情形？什么是记忆？你如何拥有“新的”记忆？是不是好比这次，你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走进中学的情形？你究竟是始终“拥有”这一记忆，只是一直没发现它，还是根据我刚刚的引导创造了这样的一种记忆？在你的那段人生经历里，浮现在你脑海中的其它潜藏的记忆又是怎样的？那些记忆目前并没有出现在你的意识之中，但只要有恰当的线索来提示，它们终究会浮现出来。你是不是“拥有”它们？  

你是不是“拥有”记忆？

记忆科学家的答案是，我们从来不曾完整地“拥有”记忆。 

心理学家Daniel Schacter对记忆的描述是，“我们不会像摄像机那样把自己的经历录下来。我们的记忆，以不同于你给的方式运行。我们从自己的经历中提取一些关键的要素，把它们保存下来，然后重新创造或者重新构建它们，而不是恢复它们的原样。有时候，在重新构建过程中，我们会增加一些感觉、信念，甚至增添一些我们在那次经历之后获得的知识。换句话讲，我们把那次经历之后产生的情绪或者获得的知识添加进去，从而歪曲了自己的原始记忆。” 

这样的记忆观在科学界得到了广泛的认同，英国心理学家Charles Fernyhough也曾表示，“记忆是新的，重新构建的叙述。” 

总而言之，根据目前记忆科学界的主流观点，记忆是一种在当前时刻根据当前需要而构建的心理结构，这可以在认知层面和神经层面获得科学的解释。事实上，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讲记忆从脑海里找出来，以便细细查看；而是每当我们想查看的时候，大脑都重新构建一次记忆。后者显然挑战了大众传统的记忆观，且失真度比前者高得多。因此，虽然我们每次的记忆相似，但一定会有微妙的不同。 

VR能否“寻回”记忆？

5月18日，央视新闻播报了一则题为《VR助力治疗老年痴呆，老人寻回记忆激动流泪》的新闻，介绍了一款能够帮助老年痴呆患者“找回”记忆的VR系统。 

VR系统名叫VirtuCare，由英国赫特福德郡的Tribemix和Quantum Care公司设计。它有沙滩、森林、游艇、海洋等12个VR预装场景，场景具有很高的真实度。 

此外，系统用实时3D技术创造体验，不仅能让用户沉浸到体验中，还能给予他们一定的控制能力，使其对场景中发生的事进行控制。Tribemix在网站上介绍说：“这门技术相当重要，尤其对痴呆症患者重要，因为刺激的控制要求精准。” 

工作人员还会询问试用者一些与场景相关的开放式问题，例如，“当你还是孩子时曾经去过沙滩，你还记得一些什么？你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？尼尔·阿姆斯特朗登月你还记得一些什么？”

一位试用的老太太通过VR设备看到沙滩场景时，相信她的看护人将自己带到了加拿大Whitby，正是在那里的沙滩上她遇到了自己的丈夫。

另一位试用的老人看到沙滩后则相信自己身处突尼斯，场景刺激他回忆自己在Hammamet和Seuss度假的经历，那时他骑着马在沙滩上奔跑。

“这种美无与伦比。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。”他们中的一位说。

VirtuCare无疑是成功的，社会和媒体都对其功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。但有意思的是，可能VirtuCare未必帮助老人们“找回”了真实的记忆，而是基于过去的记忆碎片为他们创造出了一段相似的记忆，这是对过去的替代品。 

老人们记得自己年轻时在沙滩上的经历和感受，或许是因为在逼真的场景体验中，在工作人员诱导性的提问下，他们正全力以赴地想象那些细节。记忆与幻觉交织在一起，使人难以做出判别，这种情况下，为了使事情解释得通，我们通常选择将其认定为记忆。某种程度上，老人们认为这是回忆，一种针对他们曾想象的事情的记忆。那种想象就在那里，记忆的感觉也在那里。它们综合在一起，足以使人相信事情确实是这样的。 

这种特殊类型的虚假记忆，目前已经得到实验心理学家极其全面的研究。一些研究表明，想象某件事情的过程，使得人们更有可能随后对其产生记忆。这种将想象转换为记忆的过程被称为想象膨胀（imagination inflation）。 

这是真实的记忆吗？

现代社会，媒介全面覆盖着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接受外界提供给我们的富有想象力的信息。诱人的广告、美妙的电影场景、怀旧的音乐......这些信息使得我们不用到达一个地方就能唤起对它的“记忆”（实为想象），让一个不曾到过巴黎的人也能对这座城市产生某种美妙的体验感，随时能够勾勒出自己生活在巴黎的画面，那种对城市的情感链接难以言表，它不曾真实存在却又实实在在地浮现在我们的脑海。同样地，媒介承载的信息也能使记忆力减退的老人们“重温”童年或青年时代的场景，使他们的怀旧情怀得以满足。

但是，这是真实的吗？ 

年轻时漫步在沙滩上的老人们，当时的感受真的是“美”、“无与伦比”、“幸福”吗？抑或这只是对已经逝去的青春韶华的无限美化?

过去的经历，并非亘古不变地静卧在历史的长河；实际上，它在发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转纵即逝。寻回记忆，并非海边拾贝，而是基于残缺的废墟重建一座海市蜃楼，每一次想象都是在为这座大楼添砖加瓦。至于它最初的模样，早已遗失在岁月的洪流中，无可复原。

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，才更加觉得青春易逝，无迹可寻。我们能做的，是将每一天都用心度过，及时地记录生活的点滴。 

虽不可拥有，但体验过，也非憾事。

本文转自：北大新媒体